李志夫教授:智者之圆教义及其形成之探讨
智者之圆教义及其形成之探讨 李志夫 中华佛学学报第12期 (1999.7月出版 ) 页353~363 中华佛学研究所发行 -------------------------------------------------------------------------------- 页353 提要 智者圆教义之根基建立在“性具”与“性恶”上;其圆教义之标准是“根性融不融”,“化导始终不始终”,“师弟远近不远近”;其圆教内容是依判教之比较而得,如四谛、四悉檀、四弘……等。圆教则是无作、第一义悉檀……为究竟;其判教之方法是以四门、四句、缘起……等作辩证地陈述;最后圆教之完成不但是自己之圆法、圆信、圆行、圆住、圆自在庄严修行次第证得;而且,要以菩萨精神圆建众生。 但圆教之完成,并不在其内涵之圆满;而是其圆观之形成。法性空寂,即诸法实相;寂而常照即是圆观。教、观双美,是天台宗门引为自豪的标帜。 关键词:1.性具2.圆教3.止观4.智者 页354 一、前言(从题外说到题内) 本人在文化大学哲学研究所讲授天台智者大师三大部之初期,深感其内容条目层次极难弄清,因为各层次都是用一、二、三…作序目,即使前人作有“科判”以甲、乙、丙……作序目,但仍是层次不清。 所以本人就以现代的目次方式初分为壹、一、……等十五个层次。层次分明以后,内容与外延关系也就更为清楚了。由于更清楚了其内容,所以也认识到还有很多的工作可以做,如标点、分段、表解、集注、插句、按语、引言、释义、查引经典出处,制作中、梵文索引等。 1992年法鼓山圣严法师立意要办“法鼓大学”,特别率团到日本参访日本的大学教育及其校园规划与建筑,本人亦为随员之一。那时杨曾文教授正在京都大学担任客座教授,也是我第一次认识杨先生。其实,我个人还有另一目的,那就是要了解日本学者对天台三大部作了些什么。是不是有人正在作与我同类型之工作。结果,我发现我的想法是开创性的、值得作。 于是,将研究与教学合一,其中,将耗费时间、人力,又能训练研究生查寻资料,学得研究方法之工作就交给他们去作;同时也为他们争取到一些研究津贴。三大部之一的《法华玄义研究》就是这样完成的。这部书计前后五年,除获“国科会”之补助及奖助外,也得到天台传人慧岳法师之补助。共花费新台币二六○万元。第二大部《摩诃止观之研究》前年也同样获得补助,有待三年以后才能出版。本人也曾指导了博、硕士生各两名撰写天台学之论文,照说,关于天台学我应该算有点常识,可是我很少发表过天台学之专文,[1]也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也许是“近乡情怯”。 本来我向大会报备之论题是:〈道生与六祖禅法之比较研究〉,这是我在撰写《中印佛学之比较研究》时就曾有过的“痛”,想一吐为快;[2]但当我读到台大教授杨惠南先生为本人撰写《法华玄义研究》的书评时,有几句话使我有“更大的痛”油然而生:“大家如果不再研究佛典,只想简单地修行,只想贪便宜……简单的方法就想得大成就……不也是一种违反因果的想法?”“……最好各宗派都能挑出重要的几 页355 部经典一一来整理,这样台湾的佛教界才有机会立足全世界……日本佛教界一百年前就已经开始这样的工作了,我们虽然起步晚,但也必须开始做了。”[3] 大陆佛教学者人才济济,大陆寺庙之观光与香客捐献愈来愈多。两者之合作一定会产生更大的成果。这种想法,正是本人要改变原来论题,藉此一论坛来表达一已之见的初衷所在。 以下谨就智者以上两部圆教义、圆教义之形成,以及对其发展实践之争作一探讨。 二、圆教义 论到智者之圆教不得不先提到“性具”、“性恶”两个概念。 (一)、性具说 “性具”一词究竟始于何人不得而知,智者本人之文献中找不出这两个字,但其文献中却充满了这个意思,例如“无明即法性”,[4]“介尔有心,即具三千”,[5]“污栗驮此方称是草木之心;又称矣栗驮,此方称积聚精要者为心。”[6]以及“三谛圆融,即空,即假,即中”,三谛成观,即成“一心三观。”[7] 依智者,不但无明即法性;而且法性即无明。不但一念三千;而且,三千在于一念。[8]不但一心三观;而且三观不离一心。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智者是主心、物一体不二的;不是心含万物,而是万物与心合一;也不是心生万法而是心与万物合一。于此,智者之“性具”思想隐然而显。如果要将“性具”思想说得更具体些,应是“佛性具有万法”。 页356 湛然(711~783)更以“十不二门”来诠释智者《法华玄义》之“十妙门”,兹列简表如下:[9] 一者、色心不二门 ……………………………………………………“境妙” 二者、内外不二门 三者、修性不二门 ………………………………………………………“智妙、行妙” 四者、因果不二门 ……………………………………………………“位妙、法妙” 五者、染净不二门 六者、依正不二门 七者、自他不二门 ………………………………………………………“感应妙、神通妙” 八者、三业不二门 九者、权实不二门 ………………………………………………………“说法妙” 十者、受润不二门 ……………………………………………………“眷属妙、利益妙” 虽然湛然之十门前一门为“宗”,后一门为“因”,其实是“门门通入,色心……乃至受润咸然。”换句话说,这是一连环论证,环环相扣,不必定有始、终。都是在凸显智者之“性具”思想。仅举其一、六两门为例:“一,色、心不二门者,且如十境,乃至无谛,一一皆可总、别二意:总在一念,别在色、心。”因为“十如是”之相仍属色,但色不离心。又以苦、集、灭、道四谛为例:“四谛则三兼色、心,灭唯在心。”“……故知但识一念,遍见己、他,生、佛。他生、他佛尚与心同;况已心生,佛宁乖一念?”以上以“十如是”、“四谛”、“心、佛、众生”为例,指出色、心不二。 六,依、正不二门者,已证(毗卢)遮那(佛)一体不二,良由无始一念三千。以三千中阴生二千为正,国土一千属依。依、正既属一心,一心岂能分能、所?虽无能、所,依、正宛然。 依、正只是一相对概念,国土与世间众生可相互为依、正,均不能外于心而存在。由之三身佛也即在一念中。 其实,智者之性具思想虽下传到湛然;亦可说上承于慧文,慧文曾将《大智度论》中“于一心中得一切智”。[10]三种智如配以果位则是:罗汉得一切智;菩萨得种智;佛得一切种智。[11]如按湛然,染、净,权、实,受、润是不二的;但三智之 页357 染、净、权、实、受、润亦应宛然性具。 (二)、性恶说 智者在他《观音玄义》[12]一文讨论性恶说最为具体,但本文不是专门论其性恶思想;而是论及其性恶说,亦是其圆教义之根本要素。 因为性恶说是从性具思想发展出来的,既色、心不二,染、净不二;那么性恶说就可以成立了。智者之性恶是指“唯觉烦恼起业,是故明恶根性发”;虽“烦恼业深重……内外善发,却不发一事”,[13]是可以止恶行的。 湛然说:“良由事恶助于理恶,共蔽理善使不现前。”[14]既然染、净不二,理恶与理善也是同根并蒂。可是,天台学者们特别强调天台的性恶说,也是其来有自的:其一,中国传统文化是泛道德的;其二,站在教育哲学上说,性善说对人心具有引导、鼓励作用。 本文也不准备对性善、性恶说之理论或价值作进一步判断。但就智者之性恶说,在佛教经典上、承传上都是可以找到线索的;诸如“十二因缘”开始就是无明缘行;如来藏含有空如来藏即是杂染的;唯识的阿赖耶是一切种子识,自然是有杂染种子存在,四谛法之苦、集;大天唱苦能引道;[15]慧思本人常称恶比丘、恶众生。[16]我们十分不解,为什么智者均未具体提到他性恶说之文献依据;所以专门研究智者性恶思想的学者们也不提到这些。 甚至智者对中国荀子旗鼓显明地性恶说也只字未提,我们从其三大部中,知道他引用中国典籍很多,不可能不知道《荀子》一书。在佛教祖师们的传统里,批评非佛教宗派为“外道”;智者批评印度、中国非佛教学派为“外外道”。[17]其实,印度佛教多少都受有印度传统与非传统文化之影响;中国之佛教亦然。之所以如此,是由于佛教自身有一极丰富的自我中心思想所使然。 但我们仍得要强调,智者之性恶说是受其内学与外学所影响形成的。天台宗山家师特别注重佛的修恶己断,而理恶不断,所以才能与恶众生相应,以救赎恶众生,这正是圆教义的本质所在处。但他特别凸显理恶,而隐藏理善,确实是圆教义在陈述上 页358 的小小疵瑕。 三、圆教义之形成 智者之《四教义》[18]是形成他个人思想之早期着作,然后才有《法华玄义》一书判教;智者之圆教思想透过判教,对佛教典籍作一比较而显其圆教义;到了他讲《摩诃止观》时,他的圆教观思想才臻于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