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传《大般涅槃经》述略
陈士强
南传巴利文《大般涅槃经》是南传佛教三藏中《长部》(又称《长部经典》的第十六部经,近代由江炼百据日译本转译为汉文,经沙门芝峰校证之后,刊行于世。初收入《普慧大藏经》,后由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印行。
本经是南传《长部》所收三十四部经中篇幅最长、记述佛陀晚年行历、教化以及涅槃前后情况最详的一部经。全经分为六品:
一、《第一诵品》,记述佛从王舍城灵鹫山至巴吒厘村之间的行事
佛陀居住在王舍城灵鹫山时,摩揭陀王阿阇世想征伐邻国跋祗国,特派大臣禹舍(婆罗门)前去征询意见。佛先问身边的阿难一个问题:你是否听说跋祗国人经常集会议事,参加的人很多?阿难回答:是的。佛说:如果能这样,跋祗国人可望繁荣,当无衰亡。接着,佛又问了六个问题:你是否听说跋祗国人共同集合,共同行动,一起做他们应当做的事?是否听说跋祗国人不做尚未规定的事,不破坏已有规定的事,对以往制定的规制能遵奉而施行?是否听说跋祗国人敬重老人,服侍供养,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是否听说跋祗国人对本族的妇女闺幼不强暴攫取,迫使同居?是否听说跋祗国人对城内外的宗庙尊崇维修,不废供养,供法合于以前的规定?是否听说跋祗国人对前来其国的修行者,妥善安排他们的住处?阿难一一作了肯定的回答。佛陀在阿难的每一回答之后说:如果能这样,跋祗国人可望繁荣,当无衰亡。跋祗国人所做的这七件事,佛称之为“七不退转”。他对禹舍说:
“我曾一时,在毗舍离萨烂陀庙,我于其处为跋祗国人说此七不退法。婆罗门(指禹舍)!跋祗国人间,存此七法,彼等依此七法,善受教训。婆罗门!故若尔者,跋祗国人可望繁荣,当无衰亡。”(《长部经典》第165页,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87年6月版,以下只注页码)
禹舍走后,佛陀派阿难通知王舍城附近的诸比丘,到讲堂集会。佛从不同的角度,对他们讲了佛教的五种“七不退法”和一种“六不退法”(北传《长阿含经·游行经》则有两种“六不退法”)。
其中,较重要的一种“七不退法”是:
“比丘等数相集会,集者众多时,则比丘等可期繁荣,当无衰亡。复次,诸比丘!比丘等共集共立,咸共为僧伽行时,则比丘等可期繁荣,当无衰亡。复次,诸比丘!比丘等不制定未制定事,不破坏已制定事,于制定学处遵从行时,则比丘等可期繁荣,当无衰亡。复次,诸比丘!比丘等于具经验久出家诸长老,于僧伽师父、僧伽导师,皆为恭敬,尊崇供养,于彼等言心顺从时,则比丘等可期繁荣,当无衰亡。复次,诸比丘!比丘等不起后有爱欲,不为所制时,则比丘等可期繁荣,当无衰亡。复次,诸比丘!比丘等喜住兰若时,则比丘等可期繁荣,当无衰亡。复次,诸比丘!比丘等独住自觉,又愿善梵行者,来已安心住时,则比丘等可期繁荣,当无衰亡。诸比丘,此七不退法,住比丘间,而比丘等依此七法,善受教训时,则比丘等可期繁荣,当无衰亡。”(第166页)
那时,佛在灵鹫山多次说法,“所说之法,即戒定慧”(第168页)。
过了一段时间,佛离开了灵鹫山,带着众弟子,开始了最后的游化。他经庵婆罗提迦园、那烂陀(住波波利庵婆林),来到了巴吒厘村。巴吒厘村位于恒河的边上,与跋祗国隔岸相对。当时,摩揭陀大臣须尼陀、禹舍正在村里,奉命筑造城塞,以防御跋祗人可能的入侵。佛对村里的优婆塞(居士)讲了“犯戒而成无戒”的“五祸”和“修戒而成持戒”的“五利”,并预言:“此巴吒厘子(华氏)城当为首都,当为货物集散之地。然华氏城将有三危,即或因火危,或因水危,或因邻友失和之危也。”(第172页)
二、《第二诵品》,记述佛从拘利村到竹林村的行事
佛渡过恒河,来到拘利村,又从拘利村,抵达那提迦,住在根葭迦筏多砖堂。以后,又来到毗舍离,住在庵婆波梨林。主人庵婆波梨(妓女)供养了佛陀一行,并将自己的这处园林奉献给佛教僧团。当佛到竹林村时,已临近印度每年的雨季。佛吩咐随行的比丘到附近依亲友或信众家随处居住,以度过雨安居。独留阿难一人在身边。
在雨季中,佛患了重病,剧痛濒死。但他顽强忍耐,终于使病痛得到了止息。阿难见此情景,惶恐不安,担心佛没有给比丘众(僧团)留下“教命”就逝世了。佛对阿难说:“我说法,无分内外”,“于诸弟子,一无所隐”(第178页)。或许有人会想:“我导比丘众,比丘众依我。”“阿难,如来实无是念:我导比丘众,比丘众依我。”(同上)“(比丘众)当以己为洲,以己为依处,不以他人为依处。当以法为洲,以法为依处,不依他为依处而住。”(同上)如果比丘众能这样修行,那么,他们就是“最为第一”的佛弟子。明确表示:他不是僧团的领袖和导师,僧众也不可以他为依靠。僧众应当以自己为洲渚(露出水面的陆地,引申为岛屿),以自己为依靠进行修行,而不能依靠他人。应当以佛法为洲渚,以佛法为依靠进行修行,而不依靠其他的东西。
三、《第三诵品》,记佛在毗舍离的行事
佛从毗舍离乞食归来,到遮波罗塔庙休息。时有恶魔劝佛入般涅槃(即“入灭”)。佛告恶魔:“如来般涅槃,为时不远。是后三月,如来当般涅槃。”(第181页)随后,发生了大地震动。阿难惊奇地问佛:这是什么原因?佛对他讲了发生大地震动的八因八缘(佛入母胎、降生、成道、转*轮、决定舍寿、入灭时等)、八众(刹帝利、婆罗门、居士、沙门等)、八胜处(内怀色想,观外色有量;内怀色想,观外色无量等)、八解脱(有色想者观色,无色想者观外色等),以及修“四神足”可以使寿命延长至一劫或一劫以上等。
尔后,佛命阿难将毗舍离附近的比丘召集到大林重阁讲堂,他要对众说法。在这次说法中,佛将自己以往所说的教法作了总结和概括。说:
“我所知法,为汝等说,汝等当善理解,实践修习,广为宣布。而于梵行,为令长续,为令久住,是即为饶益众生、福乐众生、慈乐众生、慈愍世间,为饶益人天、福乐人天之法。曰:四念处、四精进、四神足、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圣道分。”(第188页至189页)
四、《第四诵品》,记佛从犍荼村到脚俱多河的行事
佛每到一处,都说什么是戒,什么是定,什么是慧,以及修持戒定慧而达到解脱的果报利益。在犍荼村对比丘等的说法也是如此。离开犍荼村,佛先后来到了授手村、庵罗村、阎浮村、负弥城,在负弥城的阿难塔庙,他告诫诸比丘:无论是谁说,他是从世尊处亲自听到这样的教说,或者是从僧团、众长老、一长老处亲自听到这样的教说,都应“一依经律,而为勘合”(第190页)。如果说的与经律相违,就应当舍弃;如果说的与经律相合,就应当受持。在波婆城,佛陀一行住在锻工(铁匠)之子纯陀的庵罗林。纯陀盛情地邀请他们进食。佛吃了蕈(蘑菇。据觉音《注》则为“野羊肉”,也有译作“干野猪肉”、“旃檀树耳”的)以后,立即感到不适。他婉转地告诉纯陀,这蕈除了佛自己能吃以外,其他人吃了不易消化,吩咐他将它们埋掉,不要给其他比丘吃。佛回到林中,便赤痢发作,剧痛濒死。
佛忍着赤痢的折磨,向拘夷那竭城行进。途中,他碰到了出家求道时拜访过的阿罗逻迦罗摩的弟子福贵,福贵向佛和阿难各进献了一件金色柔绢的衣服。尔后,佛在脚俱多河里洗了澡,在河边的庵罗林休息。佛叮嘱阿难:如果有人责怪纯陀,说佛就是吃了他供奉的食物而得病去世的,纯陀一定会悔恨万分。那时,你一定要安慰纯陀:如来亲自对我说:“此事于汝,为有利益,为有功德。”(第196页)而且较其它供食,“果报尤大,利益尤大”(同上)。
五、《第五诵品》,记佛在拘夷那竭城外、熙连禅河边的沙罗林行将涅槃时的情形
佛躺在敷置在两棵沙罗树中间的床座上休息,头朝北,身体右侧,双足相累(此为佛的涅槃相)。阿难问佛:世尊灭度以后,诸比丘不能再亲见、礼敬怎么办?佛说:有四个地方可以得见、礼敬。它们是:“如来生处”、“如来成等正觉处”、“如来转无上*轮处”、“如来入无余涅槃处”(即佛的诞生处迦毗罗卫、成道处菩提伽耶、初转*轮处波罗奈斯、涅槃处拘尸那迦)。佛还讲述了如来舍利的安置方法。
阿难对佛说,希望世尊不要在这偏僻的小城外入涅槃,应到大城市去,如瞻婆城、王舍城、舍卫城、娑祗城、●赏弥城、波罗奈斯城等,因为那里有大讲堂,皈依佛陀的人也多,可以供养如来舍利。佛告诉阿难:此地在过去世为大善见王的都城。夜晚,有外道须跋前来诣见佛陀,询问当时有名的沙门团体的首领,如不兰迦叶、末伽梨赅舍利、阿浮陀拘舍金披罗、波浮迦旃、萨若毗那梨弗、尼犍子等人的智慧,是能知道一切呢,还是不能知道一切?或者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佛说,这要看他们的教说有无“八圣道”,除此以外均为“空谈”。须跋皈依受戒,成了佛的最后一名弟子。
六、《第六诵品》,记佛涅槃前后的情况
佛在临终前对阿难说,你们不要产生我入灭以后,“教主之言毕,我等失教主”的想法,“依我所说所教经律,我灭度后,是汝等师”(第204页)。同时吩咐:“我灭度后,随僧伽乐欲,可废小小学处。”即对佛在世时针对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细节而规定的“小小学处”(微细戒)可以舍弃不用。最后,佛对诸比丘说:
“我告汝等,诸行是坏法,当以不放逸,而行精进。此是如来最后说法。”(第205页)
然后,佛进入禅定。从初禅,依次经二禅、三禅、四禅、空处定、识处定、无所有定、非想非非想定,进入灭尽定;又从灭尽定,回到初禅;再从初禅,经二禅、三禅,进入四禅;“从第四禅起,世尊即入般涅槃。”(第205页至第206页)此时已是半夜。未离欲的比丘,伸臂而泣,宛转頢踊,如岩崩裂,悲叹:“世尊般涅槃,毋乃过早!”而离欲的比丘,正念正智,深自堪耐,念言:“诸行无常,安得不灭!”(第206页)
第二天清晨,居住在拘夷那竭城内的末罗族人,得知佛入涅槃的消息,莫不悲痛万分。他们赶到沙罗林,以歌舞、音乐、曼陀罗花?、香等供奉佛的遗体。第七天,他们将佛的遗体迎入城东的末罗族塔庙——天冠寺。时在波婆城至拘夷那城途中的佛的大弟子迦叶和五百比丘闻讯赶来,参加了依照转轮圣王的规格举行了佛遗体的荼毗(火化)仪式,由迦叶点燃了薪火。
佛涅槃后,摩揭陀的阿?世王、毗舍离的离车族、迦毗罗卫的释迦族、遮罗颇的跋离族、罗摩伽的拘利族、毗留提的婆罗门、波婆的末罗族,均派使者前往拘夷那竭城,要求与拘夷那竭的末罗族共分佛舍利。在拘夷那竭的香姓婆罗门的主持下,佛的舍利被均分作八分,由各国使者带回,起舍利塔供养。而原先装舍利的瓶子,由香姓婆罗门分得,起瓶塔供养。晚到的毕钵的孔雀族则请得佛的骨灰,起灰塔供养。“是以舍利,起有八塔,第九瓶塔,第十灰塔。”(第211页)
南传《大般涅槃经》在内容上相当于北传《长阿含经》卷二至卷四的《游行经》(后秦佛陀耶舍等译)、《佛般泥洹经》(西晋帛法祖译)、《般泥洹经》(东晋失译)、《大般涅槃经》(东晋法显译)。它们都是小乘的《涅槃经》,但在文句上多有出入。
例如佛说“七不退法”中的一种,在北传《长阿含经·游行经》中为:
“一者敬佛,二者敬法,三者敬僧,四者敬戒,五者敬定,六者敬顺父母,七者敬不放逸。”(大正藏》第一册,第11页下。以下凡引同册的,只注页码)
而在本经《第一诵品》,则作:
“修思念觉意(念觉支),修法研钻觉意(择法觉支),修精进觉意(精进觉支),修喜悦觉意(喜觉支),修静安觉意(轻安觉支),修三昧觉意(定觉支),修舍觉意(行舍觉支)。”(第167页)
再如,波婆城铁匠之子,北传《长阿含经·游行经》作“周那”;而在本经《第四诵品》则作“纯陀”。关于佛陀因服食了他供奉的食物而中毒之事,北传《长阿含经·游行经》的记载极为简略:
“是时,周那寻设饮食供佛及僧,别煮旃檀树耳,世所奇珍,独奉世尊。佛告周那:勿以此耳与诸比丘。周那受教不敢辄与。”(第18页中)
这中间没有说明佛为什么要吩咐周那不要将旃檀树耳给其他比丘吃的原因,也没有道及他在食后即患腹泻的情况。而本经《第四诵品》则说:佛服食蕈后,当即吩咐纯陀将他吃剩的蕈埋掉,因为“唯除如来,未见食是(指蕈)能消化者”(第192页)。又说:
“世尊受锻工子纯陀食,时发重病,赤血迸出,剧痛濒死。”(同上)
这次因食物中毒而引发的赤痢,乃是导致佛陀不久就逝世的直接原因。从文义上判断,北传《长阿含经·游行经》似有阙文。
又如,北传《长阿含经·游行经》在阿难对佛说,不要在拘尸那迦这样的“鄙陋小城、荒毁之土”入涅槃,而应当选择去像瞻婆、毗舍离这样的大国(经中将迦毗罗卫也列入其中)入涅槃的话语之后,有佛关于拘尸那迦城往昔为大善见王的都城拘舍婆提的所在地,以及此国如何辽阔、繁荣,大善见王如何英武雄猛的四、五千字的长篇描述(见《长阿含经》卷三后部分至卷四前部分)。并指出,大善见乃是佛的前身,他也是在这里入灭的。为此,经中屡称佛的涅槃之地拘尸那迦为“本生处”,其意思也是相对他的前身而言的。
而在本经《第四诵品》中,有关拘夷那竭城往昔为大善见王都城的叙述仅一百字。而《长阿含经·游行经》中有关大善见王的详细叙述,乃是南传《长部》中第十七经《大善见王经》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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